一个普通善人

【舟渡】《晦朔》(9K字一发完/老年梗/费渡病逝预警)

《晦朔》

 

Cp:舟渡

老年梗预警/后期费渡病逝预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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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大家的评论,太忙了无法回复真对不起,每条都有看!!真感谢!!

 

 

001

 

 

费渡记性有些不好这一点在他五十岁的时候体现了出来。

 

 

骆一锅早二十多年就死了,费二碗到底是流浪猫出身,比骆一锅这一看就高血糖的胖子耐活,虽然也死了十几年,好歹都算是高寿,对于一只猫的猫生来说已经很不错了。

 

就是偶尔费渡和骆闻舟看着空荡荡的放在地下室的那一大一小的两个猫食盆,会多多少少生出一丝惆怅的心思罢了。

 

人活得太久了,越晚降生的人越会更多地经历身边的人的离去。

 

 

费渡记性变差了,是骆闻舟在一次午餐的时候发现的。

 

他刚把饭菜放桌上,快六十的人了,身上大伤小伤都有,按理说熬到这时候病也该出来了,可是老牌中国队长没有,他还是健健康康的,一拳一个小流氓。

当时他回家得早,下午还有事儿做,就提前做了饭,费渡早上吃得少,可以中午早吃一点。

 

费渡慢悠悠地走过来,他骨质脆的很,年纪轻轻便退了休,安心在家让骆闻舟养活,锻炼也不做,骆闻舟老说他肾虚。

 

费渡没去餐桌,在屋子里转了几圈,又跑到厕所去看,来来回回的不知道在找什么。

 

骆闻舟吆喝他:“宝贝儿,吃饭啊,找什么呢?”

 

费渡在卫生间走来走去,喊道:“一锅二碗呢?被关到哪去了?”

 

 

骆闻舟一下子就愣了。

费渡扔在沙发上的手机滴滴滴地响起来,他捶着腿皱着眉走出来,没找到猫让他感觉有点不安,然后他拿起手机,过了好一会,才喃喃道:“哦......哦......我忘了。”

 

 

 

这件事在骆闻舟心里埋下了隐患,但是之后费渡一直很正常,没再出现什么记忆错乱的事,骆闻舟一个劲地给他做补脑的菜,要拉着人到医院去,费渡不愿意,说下次再这样再去。

年轻人一点小病就嚷嚷着要去医院,生怕自己死了,人一老了,医院这种地方就不爱去了,大多时候在他们印象里,这里送走了太多他们爱的人。

 

 

就在那之后几天,骆闻舟提着芹菜和猪肉上了一楼的小台阶,年代久了,房子的外漆都落了,燕城这地方房价高,早先年他买了这间房,如今身价一再翻倍,已经变成了个金屋子。

 

金屋藏着他的老娇娇。

 

 

老娇娇在卧室睡觉,骆闻舟轻手轻脚地进去,费渡睡得越来越沉了,别说是以前猫舔他手,骆闻舟亲他他都醒不来,有时候骆闻舟都怕他哪天一下子睡过去了,他总感觉费渡身上缠绕着一股散不去的病气,仔细找却又了无踪迹。

 

他做好了饭都十二点了,平常便是这个点吃饭,骆闻舟也没叫费渡,趴在他床头看他。

 

他想不到,一个人老了居然也能这样让他心动。

 

皱纹和白发都是美的。

 

费渡爱面子的很,生了白发的时候硬要去染,他愁心事多,早年轻的时候显不出来,年龄大了后遗症就一拥而上,头发白得比骆闻舟还快,可惜染的比不上白的速度,他乌黑的发丝里还藏着好几根亮晃晃的白发。

 

骆闻舟不想叫费渡老折腾自己,就把那几根头发拨了拨,埋到深处去了。

 

 

床头的手机又滴滴滴地叫起来,骆闻舟把声音关了,以为是闹钟,随便瞟了一眼界面,又移开眼神,随即猛地站起来,他反应力有点慢了,好多事缓一会才想得通。

 

那不是什么闹钟,是提醒。

 

这是一个月内建的各种文档,骆闻舟看到的那条是“一锅二碗已经去世了。”

 

 

[09.01.8:00am 闻舟今天要去燕城附属中学演讲,记得去看。]

 

[09.01.11:00am 早上师兄给我买了核桃碎的切糕,记得他回来的时候夸夸他。]

 

[09.01.12:00am 一锅二碗已经去世了,别找了,不要让师兄担心。]

 

[09.01.14:00pm 师兄下午去市局,记得准备小风扇。]

 

[09.01.18:00pm......]

 

 

每一天都足足有十几条提醒,大多都是与骆闻舟有关的各种小事,骆闻舟不知道他记性差到了这个地步,连今天早上刚发生的事都要顺手记一下,骆闻舟给他买切糕,刚刚发生了没几个小时他都怕忘了。

 

固定提醒是中午十二点吃饭,一锅二碗不在了,骆闻舟什么什么时候上下班,其他的都得当天记。

 

骆闻舟看着那句“[09.01.12:00am 一锅二碗已经去世了,别找了,不要让师兄担心。]”,只觉得心一抽抽地痛,这两只被他们视作家人的猫,直到现在费渡可能还以为他们还在,现在想想,大约是上次回来的太早了,提醒还没开始工作,费渡自然而然地要去找猫一起吃饭,直到到了提醒时间才知道猫没了。

 

他可能一次次的以为他们俩的两个猫儿子还在,又一次次地被早几个小时的自己提醒“猫死了”。

 

骆闻舟手抖了半天,咬咬牙把那句提醒改了,他怕删了费渡还要找猫,找得吃不下饭,之前都是他们四个一起吃的,两只猫在他们脚边,脸都要扣到盆里,费渡要试着有猫尾巴搭在他脚上才能安心。

 

他把那则提醒改成“一锅二碗去爸妈家玩了,不要找了,别让师兄发现。”

 

 

然后他定定地盯着屏幕,好一会才装作什么都没有似的放回床头柜。

 

 

骆闻舟以为费渡记性再差也不会差到这个地步,他改了提醒后还心有希望,觉得费渡能凭借这样一个小小的提醒看出点什么。

 

或许他想让费渡自己知道猫死了,提醒被改了。

 

骆闻舟坐在餐桌上,费渡醒了之后第一件事是看手机,第二件事是去洗了脸,他的动作还是慢悠悠的,看得骆闻舟心里闷闷的疼。

 

费渡坐下来,很自然地笑着说:“师兄,切糕好好吃,下午还给我带好吗?”

 

他还是很可爱,每次求骆闻舟都是说“好吗”,说的人心都化了,哪舍得拒绝。

 

骆闻舟觉得他是看提醒了才想到这事,又觉得不会的,不看费渡也会记得,就才几个小时,哪至于就这么忘了。

 

“下午还买,”骆闻舟说,“之后我接你,咱们一起走走路。”

 

费渡笑了笑,眼睛都眯成月牙形,状似不经意道:“一锅二碗不知道在爸妈家吃的好不好,肯定又要胖了。”

 

 

骆闻舟只感觉自己的心一寸寸地凉了。

 

 

他一时间竟然感觉嗓子里说不出话,一发声就好像要哭,最后沉默得费渡都忐忑不安起来,脸上的笑意没了,好像是怕自己说错了话。

 

 

骆闻舟真的没想到事情严重到这个地步,这个提醒在昨天肯定也有,也就是说二十四小时过去了,费渡还是忘了一锅二碗走了。

 

费渡也不记得,他们爸妈也走了。

 

他最后还是整理好自己的情绪,笑着说:“就是啊,骆一锅那只胖子都那么重了,爸还老喂它那么多。”

 

费渡的笑容又回来了,他安心地吃起饭,好像像是往常一样地度过了一道小小的关卡。

 

 

 

002

 

 

骆闻舟最后还是没带费渡去治,他最近慢慢忙了,快退休了,很多事得做得好,才能交接给别人,他也想不到这种脑部问题该怎么治,那时候他老在网上查这方面的问题,直到现在都怕费渡真出了事。

也怕费渡记不得他了。

 

他五十岁了,年过半百,一个人活了八十岁都是高寿,两个人都是半只脚踏进棺材的了,费渡对进医院异常的抵触,骆闻舟也舍不得强迫他,正值他自己生日到了,费渡高兴了不少,每天都在看这礼物那礼物,骆闻舟都不好扫他的兴。

 

 

今天是骆闻舟生日,他一身轻的回家,没带任何工作资料,就跟费渡一起过。

 

他父母是前年去的,也算是活过了人类能活的平均值,两个人前后去的时间也相隔不大,总的来看,也是没遗憾的。

 

穆小青走得比骆诚晚,到底是比她丈夫年轻,可是女的一般能活的时间比男的少,去之前还看着很精神,也没什么病,真到了那天,骆闻舟难过了几天,伤口似乎能被时间抚平,而这两个老人相继而去,不过是换了一种形式再次厮守罢了。

 

 

倒是费渡心里难受好久,最后便不提了,骆闻舟也不曾想到,他是忘了。

 

他不知道费渡提醒表里有没有“爸妈已经去了”这一项,只知道中秋那天费渡什么都没说,就他们俩一起过。

 

 

骆闻舟还记得小时候流行什么神话小说,当时可看的东西单一,他看了觉得新奇,饭桌上宣布:“我要活到九百岁!”

 

穆小青当时笑得喷饭,骆闻舟还不服气,说自己一定可以,自己要得到永生。

 

中间是什么骆闻舟忘了,只记得穆小青说:“我啊,我活到八十岁就够了吧。”

 

他还不知道什么意思。

 

穆小青解释道:“人也不能活太久,到最后无聊了,活到一定岁数自己就不想活了。”

 

 

 

费渡发短信给他:“我要给你一个惊喜。”

 

 

骆闻舟问他什么惊喜,他也不说,要骆闻舟回家看。

 

 

 

骆闻舟推开家门,费渡就站在玄关,他的头发剪了,短短的软软的,里层的白发也遮不住了,染了一遍又一遍,还是没能挡住花白的发根。

 

骆闻舟没有露出费渡所想的惊讶的表情,而是慢慢凝重了。

 

费渡突然觉得有些怕,他笑着说:“师兄,不喜欢我的新形象?”

 

“你怎么了?”骆闻舟声音轻柔地问,“宝贝儿,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费渡声音小了:“我就是想换个发型。”

 

骆闻舟突然觉得难忍的苦,他说不清源头是什么,只觉得嘴里到心里都是苦的,苦的他全身上下都疼。

 

费渡见他不说话,又小声说:“人都这岁数了,还留长头发像什么话。”

 

“怎么说话呢!”骆闻舟声音一下子提了八度,他当局长久了,也有了上位者有的那种威严,一下子居然把费渡镇住了,“谁说的,谁欺负你了?!”

 

费渡支支吾吾了半天:“闻舟......?你生气了......不要生气......”

 

费渡剪头发这事儿在骆闻舟心里比费渡想得更严重,更在乎。

 

“我去接陶小宝放学,”费渡说,他声音还有点抖,淘小宝是陶然孙子,孩子出生得早,刚刚上了小学,骆闻舟记得她一句一个费爷爷,一句一个骆爷爷,特别讨喜,“小孩们有的就说我年龄这么大了留着长头发,像个女的,不伦不类......”

 

骆闻舟知道自己的脸一定很可怕。

他很少对费渡生气,他们在一起以来,他对费渡红脸的次数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费渡爱面子,小时候就是个精致的小王子,长大了也没抛下他卖弄美貌的那一套,老了都风韵犹存,在骆闻舟心里,费渡就是再老,都是个帅老头。

 

 

那一刻他真想切实地哭一场,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哭,或因死之将至,或因怕费渡忘了太多。

 

 

费渡抱住骆闻舟,轻声说:“骆闻舟,别对我生气好吗,我会怕的。”

 

 

骆闻舟一点力气都没了,这是他的宝贝,他的藏娇,他一生挚爱。即使童言无忌,那些话都伤到他了。

 

“陶小宝干什么吃的,”骆闻舟装作凶神恶煞,“给她买零食都进谁肚子里了,怎么没出来护着你。”

 

费渡笑了:“哪有,小宝把他们都揍了一顿,现在混大了,校园一霸呢。”

 

骆闻舟说:“气死我了,我都气死了。”

 

费渡说:“我觉得还挺好的啊,本来以为你会惊喜呢。”

 

“惊喜个屁啊!”骆闻舟骂骂咧咧地说,“你这是,你这是往你哥心窝子里戳刀子啊。”

 

 

他带回来的有个小蛋糕,虽然是他生日,他也不吃,是给费渡吃的。

 

 

费渡安分了不少,安安静静地吃蛋糕,他越来越瘦了,胃口也不大好,吃了一点点就不吃了,听骆闻舟说局子里又出了什么奇葩案子,或者哪个警员不知好歹,郞乔皱纹又加了多少......骆闻舟掺了很多他昨天就说过的事,费渡一句都没听出来。

 

 

他现在嗜睡,骆闻舟把费渡哄床上去了,手机以辐射为由放到外面,他发现费渡对手机,或者说是对手机的提醒功能依赖过重,手机被拿走的时候费渡眼里有显而易见的不安,但是他还是听了骆闻舟的话。

 

 

骆闻舟又偷偷打开了费渡的手机,看他新写的提醒。

 

他又觉得好笑,费渡还记得他生日或许也是因为写了提醒,他又觉得难过,因为他不想费渡忘了太多有关他的事。

 

 

他翻来覆去都没有。

 

费渡不会删提醒的,因为他还需要回忆以前发生的事,近期的提醒都不会删,骆闻舟想找找有没有费渡提醒自己“今天是师兄生日”这样的信息,可是翻了一页又一页,就是没有。

 

 

他恍然意识到,费渡是记得的。

 

 

他在七月份的提醒里翻到了“今天是你的生日”这样自己提醒自己的话,他连自己的生日都记不住,可是翻了今年的去年的,关于骆闻舟生日的提醒一句都没有。

 

 

这个认知没有让骆闻舟好过多少,只是心里泛着甜泛着苦,他才明白,有关他的事,费渡是舍不得忘,也忘不了的。

 

 

003

 

 

费渡进医院这事是陶然儿子告诉他的。

 

陶德是费渡和骆闻舟看着长大的,他兄弟的儿子就是他儿子,反正他和费渡一辈子没崽子,于是陶德就在三个爹一个妈的宠爱下长大,甚至他女儿都是三个爷爷一个奶奶的宠爱下成长的。

 

陶小宝大名陶桃,费渡爱和她一起玩,小女孩特能夸,最喜欢的就是费爷爷,当别人面叫爷爷,背地叫人“费帅帅”,“费美美”,特讨费渡欢心。

 

骆闻舟匆匆赶到医院的时候,一个年轻的医生还在费渡病房门口,皱着眉和旁边的医生说什么,看到骆闻舟来了,明白了这就是家属。

 

医生说:“唉,你这家属怎么当的,早些月都说了要注意,还是早治治,熬到现在,你们也不把他送医院来......”

 

骆闻舟愣愣地问:“是什么病?”

 

“胃癌。”医生说,“你是费渡的家属吧?已经晚期了,前几个月来查的时候就——”

 

 

 

费渡讨厌医院。

 

医院会治愈很多人,也会送走很多人,而他最讨厌的,是骆闻舟在医院送走自己。

 

 

骆闻舟颓废了很多,他已经要退职了,前几天要演讲,今天还忙得很,竟然是最后赶到医院的。陶德一直陪着他的第二个爹,陶然神色也凝重,费渡这人一生无依无靠,好歹有了个骆闻舟,到了这时候,能有这么多人关心他,他已经觉得很高兴了。

 

 

“怎么会呢,怎么会......”骆闻舟说,“他越来越瘦,饭吃得少,本来饭量就比猫小,我一直没发现......”

 

陶然说:“这个病本来就难查,费渡还有胃病,自己都不在意。”

 

其实他也难过,谁想得到,这个十四岁就跟着他们的小孩如今这么大了,还得了这样的病,而他们这些一线奔走的刑警,大大小小的伤都受过,老了还活蹦乱跳。

 

 

骆闻舟摇摇头:“我不知道怎么办。”

 

 

胃癌晚期,还是几个月前查出来的,没得治了。

 

 

骆闻舟从来不知道人生能这样急转直下,前些天他害怕费渡失忆,现在就有了更严重的病。

 

他有时候都想为什么不是自己的身体先坏了,几十年了,他是刑警,在这个和平年代也要拼杀的刑警,遇到的危险数不胜数,却还是那么命硬。

 

费渡先前总是犯恶心,他说是吃太油了,他也的确一吃油了就爱这样,骆闻舟就变着花样做清淡的。

 

骆闻舟舍不得费渡走。

 

这种感觉比他爸妈走了,比猫走了都更强烈,他只知道自己深刻地不想要费渡走。

 

骆闻舟以前想,为了费渡他愿意马马虎虎活到九十岁。

 

等费渡活够了,他们就一起死。

 

 

 

004

 

 

费渡吃不下东西了,骆闻舟提着热水壶进来的时候,陶小宝趴在床沿跟费渡说话,小姑娘小声地说:“帅帅。”

 

费渡揉了揉她的头。

 

淘小宝看到骆闻舟来了,就换了称呼,“费爷爷吃东西吗?”

 

他现在吃不了了,听说胃癌晚期都是活生生饿死的。

也治不了了,医院做的不过吊命罢了。

 

 

晚上骆闻舟在家属床位睡,同性婚姻合法也过了十年了,早在他们三十的时候就带了戒指摆了宴席,婚姻法颁布后费渡表示要跟骆闻舟办个大的,被骆闻舟拒了,说年纪大了还折腾。

 

他们的无名指上是不曾摘下的戒指,银色的,内部是刻下的“L&F”。

 

骆闻舟摸着那个指环,还记得费渡和他当年摆宴席,费渡那边家属不多,来得多的反而是他家的人,骆家人都很开明,也乐得有个漂亮男人管得住骆闻舟这混世魔王,费渡在骆家特别得爱,大年一去红包都一堆堆的。

 

骆闻舟的手机屏保还是但时他们结婚的时候,费渡笑得可好看了,当时距离他退休也不远了,他好像比别人都老得快,不是指容颜,是那种身体上的感觉。

 

 

“师兄。”

 

费渡声音特别小,骆闻舟等他叫了第二声才听见,利索地翻身下床。

 

“对不起。”

 

医院住了一个月,他比以前更瘦了,骆闻舟摸他的脸都觉得硌手。

“你别说对不起,”骆闻舟说,他的声音带上了哭腔,一下子把费渡的心都揪紧了,“你别说,都是我......”

 

“如果我知道我舍不得离开这个世界,我一定从小就保护自己,好好照顾自己,”费渡说,“没关系,我觉得其实我现在很好了,也不痛的,我胃小,耐得住饿。”

 

“可能下辈子我就记得了,我一定从小就跑步,”费渡和穆小青混久了,得了他妈满嘴跑火车的真传,“你以后记得到国家体育队找我,我是最帅的那个。”

 

骆闻舟抓住他的手。

 

“我要是早知道......”费渡轻声说,“我以后好好锻炼,一定不生病。”

 

他们都知道,没有以后了。

 

 

过了年之后,费渡的床头堆满了花,郞乔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送了个巨熊过来,好在是单人病房,不至于占位子,骆闻舟把这只巨熊摆成从前一样的双手背头面朝墙的姿势,巨熊站不住,骆闻舟只好让它跪着,把费渡逗得不行,心说这都是郞乔的错。

 

 

费渡懒得下地,大部分时间都在躺着,他还是能走路的,就是累,又痛,他醒了之后刚走到门口想叫护士送药盘子,就听见骆闻舟在,旁边还有陶然。

 

费渡听到骆闻舟的声音就很高兴,刚要推门,就听见骆闻舟叹了一口气。

 

带着深厚的痛苦与不安,疲惫又无奈的一口气。

 

 

门隔音还不错,费渡只能听见骆闻舟说话模模糊糊的一句。

 

“我舍不得,陶然,我真舍不得。”

 

 

骆闻舟发现费渡突然想治了,他怕痛,就是在自家医院住着,其实不想做手术,也不想吃东西,在这时候又想治了。

 

其实骆闻舟知道治不好,但是他还是觉得欣慰,即使有一点点时间能让费渡多活一会,他就多高兴一会。

 

他比之前精神好了,其实手术也无力回天,不过都是给家属和病人一个安慰罢了。

 

 

就这么又熬到了春末。

 

骆闻舟的生日也快到了,费渡好像突然急了,整天按手机,骆闻舟有时候半夜惊醒,都看着费渡床位手机屏亮着,见骆闻舟醒了,费渡就不好意思地笑笑,把手机压枕头底下睡觉了。

 

 

他越来越颓靡,活了这么久,多一天都是赚的,医院方也不说是不是不治了,最后他们所做的是尽力减轻患者痛苦,开了些可以让人舒服点的药,就说是治病的。

 

费渡察觉到自己可能是熬不过去了。

 

 

骆闻舟生日前一天晚上,费渡罕见地没抱着手机,他静静地睡觉,到了晚上才醒。

 

骆闻舟不敢猜他在想什么,怕是费渡想要养精蓄锐,熬过最后这天,陪他过最后一个生日。

 

 

晚上的时候费渡睁着眼睛,他的眼睛好像又回到了二十多岁那样的明亮,整个人好像活力起来了,骆闻舟心疼地亲他,他还能笑着嫌弃骆闻舟的胡茬扎的痒。

 

费渡剪了发之后就再没留过长发,也不算短,可以盖住耳,骆闻舟喜欢摸他的头发,软乎乎,暖洋洋的。

 

所以他的手还是放在费渡头发上,费渡和他都在等着十二点。

 

费渡看着他,眼泪毫无征兆地就下来了。

 

 

骆闻舟手忙脚乱地给他擦眼泪,搂着他安慰,也不知道安慰什么,就挑有意思的事说,比如陶小宝在学校的糗事,郞大眼和小眼镜的儿子终于结了婚,费渡听了半天,最终打断了他。

 

 

“骆闻舟,”费渡说,“我舍不得,你叫我舍不得走。”

 

 

 

005

 

他未曾想到,真的有一个人,能让他这样舍不得。

 

他以为自己能把生死置之度外,可是有了骆闻舟,因为有了骆闻舟,他居然连死都不敢了。他变得畏畏缩缩,他害怕自己生病,也怕骆闻舟生病,怕骆闻舟受伤。

 

骆闻舟想,一个人的生命,实在是太脆弱了。

 

婴儿时他们就要面对各种各样的疾病,不同的年龄段都有不同的病应流而生,人类是从五楼落下就会死,高空坠物就会死,甚至喝酒喝多了都会死的生物。

 

而费渡,也不过是不够幸运罢了。

 

骆闻舟觉得,也或许不够幸运的是他自己,所以他的此生所爱才生了病。

 

 

他才意识到一个人的执念可以强大到这个地步,强大到愿意忍受痛苦,挣扎苟活,能够死死地拖着,苦苦地熬着,为了一个人,不愿意去死。

 

 

骆闻舟突然看不清费渡的脸了,他愣了半天,才发现是自己哭了。

 

 

他也才意识到费渡熬不下去了,他活着不过凭借一腔孤勇,凭的是一句“舍不得”罢了。

 

 

十二点没到,费渡突然抓紧了骆闻舟的手,他眼里好像有千言万语没有说,骆闻舟却都懂,他抱着费渡,温柔地安慰:“没关系,宝贝,没关系,睡一会吧,我一直在。”

 

 

费渡还是睁着眼睛,这么过了半响,骆闻舟才明白,他的爱去了天上。

 

 

 

而骆闻舟这个人罪孽深重,让他的爱死了也不能瞑目。

 

 

 

让他的爱,走得这样不安心。

 

 

 

 

006

 

 

“你可别做傻事。”

 

这话陶然又发给他,处理了很多事情,第二天骆闻舟暂且回了家。

 

他坐在地下室的地板上,旁边是两个猫食盆。他想以后绝不养猫,家里的第三只猫也没了,怪冷清的,要养就养王八,别说给它送终了,估计它能给自己送终。

 

 

陶然怕他想不开,连发几条,吵得骆闻舟没法,回他“我不至于。”

 

 

只是心死了,肉体还在活着。

 

 

 

过几天他又有退休演讲在市局开,下位转交职位,还要简要概括自己的经历,最后说点鼓励的话。

 

骆闻舟不明白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好像没有心情。

 

十二点的时候他的手机来了条短信。

 

他以为是陶然的,一直没看,后来又想算了,还是看看,结果不是陶然的,是费渡的。

 

是定时发布:“生日快乐,我一直爱你。”

 

 

 

他突然在那一刻嚎啕大哭,好像几十年没流过的眼泪顷刻间涌入,哭得他大脑缺氧,一个快六十岁老头子坐在家里的地下室,像个孩子一样哭,可是再没有一个大人能安慰他。

 

骆闻舟突然想起穆小青说过的话。

 

“我啊,我活到八十岁就够了吧。”

“人也不能活太久,到最后无聊了,活到一定岁数自己就不想活了。”

 

骆闻舟觉得穆小青不愧是穆小青,他妈不愧是他妈,他活不到九百岁了,他妈说的实在是太对了,人活到一定岁数,自己就不想活了。

 

 

 

骆闻舟当真养了只龟,没事就看看。

 

其实是陶小宝的,小姑娘哭得半死,陶德为了哄她,路上给她买了两只小乌龟。

陶小宝前脚从她爹那儿拿了乌龟,后脚就送了一个到骆爷爷家。还说:“这个是帅帅,这是美美,你养帅帅,我养美美。”

 

 

他沉稳很多了,四十岁的时候他还是很有活力,五十多了都照样,费渡比他年轻多了,反而显得比他沉得住气。

 

他拿回费渡的手机,手机销号了,但是可以联网,也能用做游戏机,倒不是骆闻舟要把它当游戏机,只是想再找找费渡的痕迹罢了。

 

提醒事项再也不会更新了,他看完后刚想关机,突然想到什么,在短信定时里翻了起来。

 

[定时2XX7年 X月X日 内容:

恭喜师兄又大了一岁!每天快乐身体健康!]

 

[定时2XX8年X月X日 内容:

师兄今年六十啦(眨眼),请一定买蛋糕送给我!]

 

[定时......]

 

骆闻舟翻了几个小时,才发现费渡写了那么多。

每年一个,一直写到了年份三开头。

 

[定时 3XXX年X月X日 内容:

我知道师兄肯定一下子把这些记录都翻完,恭喜师兄180岁了,真的是高寿啊(开心)]

 

骆闻舟咬着牙忍着眼眶的酸意,恶狠狠地说:“死小子,也不想想你哥能不能活到一百八十岁。”

 

最后的一条,他都有些舍不得看了。

 

 

 

 

[定时 3XXX年X月O日 内容:

 

闻舟,攒攒有趣的事情再来,你来了之后我们会一起过很久很久。

我还想知道小宝有没有嫁给好男人,小眼镜家的孙子出来没,世界已经变成了什么样,人类有没有统治宇宙?帮我看一会,以后我会有很多很多问题问你。

 

 

所以不要那么着急,我一直等你。]

 

 

007

 

 

四月的时候骆闻舟正式退职,陶然在幕后,他是下一个演讲的,也要退休了,郞乔他们都坐在台下,陶然手里紧攥着演讲稿,他撩开帘子往下看,满满的人,好多年轻面孔,都是朝气蓬勃,正义凌然的年轻刑警,都是一个个要除恶扬善,怀有梦想的年轻人。

 

他好像看见了年轻的费渡和骆闻舟,当年骆闻舟刚当上局长,也是要上台讲话的,费渡就坐在台下第二排最中间,第一排得退休的老干部坐,陶然坐在他旁边,只记得费渡眼神很温柔,很深情,未曾离开过骆闻舟.

 

当时的演讲稿不知道是哪个女警写的,特别感人,反正之后骆闻舟都自己亲自写稿子,生怕再遇到这样的稿。

 

 

年轻的骆闻舟站在台上,他的爱在台下看着他。

 

“......作为一名刑警,我的职责就是清扫罪恶,我们这样的职业不乏危险,出生入死,只是为了让人民更安全......”

 

“我发誓——”

 

骆闻舟突然卡了,他看着手上薄薄那层纸,缓缓皱了眉。

 

台下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

 

“我的演讲到此结束。”

 

刚上任的骆局长鞠了一躬,没人再讨论他诡异的停顿,费渡的表情从未改变,眼神也未移动半分。

 

 

 

 

此时陶然在台后准备着下一个上去演讲。

 

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来着?

 

 

骆闻舟的声音传来,他的声音已经带上了老气,也有威严,一听就很严厉,他说完了演讲,陶然才意识到,他是改了以前的演讲稿,改动很多,只是最后一句没有变,而这次他念了出来。

 

 

 

 

 “我发誓,我愿意将我的生命,我的一切,献给我一生所钟爱的事业。”





---end




之前想到很多梗,一直存着,但是这个无论如何都想写,于是写了。


我实在是太忙了,真不知道怎么能比上一年还要忙55555我太难了


所以我无法回复评论和私信,真抱歉!!


以下是关于文章的废话:


我不是故意让嘟嘟死的5555!!!不要打我!!

因为见多了老年梗嘟嘟最后一个人于是我想反着来(?)

最后关于骆队的“我发誓,我愿意将我的生命,我的一切,献给我一生所钟爱的事业。”这句话,当年没有说的原因是费渡在台下,因为费渡在,所以骆队知道自己没法问心无愧地说这句话,因为他有挂念,不能全身心投入自己的一切,在费渡死后,骆队退休的演讲中他说了这句话,是因为从此他没有牵挂,即使为他自己的职业而死也无悔。

我觉得我好OOC......


想到再补充XXXXX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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